冷风吹来的粗砂石砾飞扎入皮肉开裂的创口，腹内渐渐涌起的灼痛让念忧昏沉着睁开了眼，面前是漆黑鬼雾笼罩的马腹和流淌的沙地，他冷得轻颤，眼睫上却时不时滴落浊汗。
周围鬼影幢幢，腐尸白骨接连拱出地面，在刺骨的浓烈鬼气中零星散落着，本能地追随马上的身影。
随着夜幕的降临，离暗浑身的死寂愈发深沉，那张狰狞兽嘴状的面甲上，狭长双目暗若死水。
念忧舔去唇上干裂的血迹，吃力地挺起灌注热铁般的身子，后仰过头看了离暗一眼，对方仿佛察觉不到他的目光般不为所动。
对一只违逆天道淹留人间的厉鬼来说，智识残缺并不奇怪，他也早已习惯，能让离暗有所触动的人和事太少了，即便偶尔清醒，也多是自说自话，交谈不了几句。
好在离暗的智识只是被死亡吞噬掩埋，并非不复存在。
“你到底，到底要带我去哪儿……”
离暗终于看了他一眼，他不仅没有得到答复，反而被凝聚如绳的鬼气绑住了双手和颈项，漆黑绳结的另一端，和缰绳一起被离暗握在手中，他无力稳住身体，颈上便免不得留下了道道勒痕。
他已挤不出一丝灵力了，无法用术法窥探离暗的记忆，欢情咒解开后离暗经历了什么，他也无从得知，他现在竭尽全力，也不过保持一丝清醒，不至于跌落马下。
与先前的厮杀拼逃相比，眼下算得上片刻安稳，可他毫无劫后余生的庆幸，反而觉得心闷痛着要坠入深渊了。
苍阳给他的妖力和温暖早已耗尽，他身上只剩念无生留下的伤，以及被国师设计的惨痛。
那挣扎求生的两年，都不如这一场算计来得折磨，而直到此时，一切也没有尘埃落定。
苍阳不见了，国师真正的目的他仍猜不透，懊悔和无力加剧了他撕裂又烧灼的头痛。
他快要从马背跌落时，让人眩晕的沙地终于静止了，他听见锐器轻击和沉重的木料、金属声，抬头时恰好看见徐徐打开的威严关门。
他这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，这里是北雁关，大周国境至北的关隘，守关的并非汉人，而是骑兵打扮的金浑人。
边境纷争不休，关城易主并不奇怪，与数百年来越来越频繁的天灾和妖邪异族的侵扰相比，贫瘠之地的百姓生死根本无关紧要。
这里被攻克了多久，他无从得知，让他奇怪的，是守关士兵那显而易见的敬畏，他们似乎认得离暗，清楚离暗的身份，却习以为常。
离暗死去百年，与人世早没了关联，对活人两说，他不过是游弋于漠北的强大厉鬼，即便现身于人前，也不该有这种待遇，城中士兵溃散而逃才合理。
而他的这些疑惑，在入关后很快便得到了解答。